添善来文

日子平静如水，很快到了一模成绩公布的时间。

我和顾川深的名字，罕见地并列在榜首第一行。

重生优势加上各自努力，分数高得吓人。

班主任老张喜笑颜开，把我和顾川深叫到办公室。

「未秧，川深，考得非常好！特别是最后几道压轴题，解法新颖啊！」

「下周年级学习经验分享会，你俩准备一下，做个联合报告，给同学们打打气！」

我和顾川深站在办公桌，能感觉到他身体僵了一瞬。

「老师，我一个人就行。」他开口。

「那怎么行？要的就是双剑合璧的效果！」老张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你俩好好弄！」

我以为顾川深会敷衍了事。

但我却收到他约我周末去图书馆做ppt的信息。

有些惊讶，但周末我还是去了图书馆。

顾川深坐得笔直，离我足有一米远。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触控笔。

「这里，」我开口，「用辅助函数会更简洁，你觉得呢？」

顾川深沉默片刻，身体微微前倾，拿过鼠标，在屏幕上快速标注：「同意。」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分析力。

我们开始讨论。

从这道题，延伸到其他难题的不同解法。

他逻辑严密，我思维跳跃。

他偶尔提出的精妙见解，让我忍不住侧目。

我想到的独特角度，也会让他眼中掠过一丝欣赏。

冰冷的壁垒，在专注的探讨中，似乎融化了一丝。

讨论告一段落，PPT框架基本成型。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那么难熬。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画着。

其实这些天来，我一直在做关于二十二岁死亡那天的噩梦。

羞于承认的是，我真的很怕死。

濒临死亡时，那些冰冷、疼痛的体验，令人胆怯。

「顾川深，」

我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窗外朦胧的雨幕上。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怎么死的了吗？」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记得一点。」

「是，什么？」我追问，声音有些发颤。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又过了几秒，他才像是下定决心，语速很慢，似乎在斟酌着：「一个突发劫持案。闹市区，很多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我和你，一个是警校生一个是医学生，刚好在现场。」

他的描述极其克制，没有细节，没有情绪。

但我眼前却仿佛看到了混乱的街道，惊恐的人群，刺耳的警笛。

「然后呢？」我的声音很轻。

「歹徒失控了。他手里有东西…很危险。」

顾川深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沉痛。

「他想伤害人质。我们，冲上去阻止了。」

「我就这样…死了？」我问出最关键的一句。

「…嗯。」

他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紧。

沉默再次笼罩。

只有窗外雨声沙沙作响。

我心里那个模糊的血色拼图，终于有了大致的轮廓。

未来的警察和医生，在危难时刻，本能地选择了挡在别人前面。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沉沉压下来。

如果只是这样，那好像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可顾川深到底在躲些什么呢？

顾川深与我对视良久，瞳孔一颤：

「我没能救下你。」

「我，我可以救下你的，但是我放弃了。」

「选择了救别人。」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你才躲着我？」我的声音很轻。

这句话仿佛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

他的眼中充满了被彻底看穿的惊骇和更深沉的痛苦：

「对。」

「你现在听到答案了，可以别再追问了吗？」

「别再让我时刻记着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他声音干涩，没再说下去。

图书馆提示闭馆的声音响起。

我们收拾好东西，沉默地走出图书馆。

外面雨丝细密，空气清冷。

顾川深撑开一把黑色的伞，很自然地朝我这边倾斜过来。

「顾川深，」我轻声问，「你怕死吗？」

他脚步未停，目光直视着前方朦胧的雨幕，侧脸线条在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

「怕。」他回答得很快，很干脆。

他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声音飘散在雨丝里：

「怕来不及做该做的事。」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